2007年6月3日 星期日

奇萊風難不死一章

早上10:45,只聽到劈啪清脆幾聲,一陣劇烈的震動,我們住的山屋在強風暴雨中騰空拔起,迴旋幾圈後直墜而下啪的一聲,房子就像積木般碎裂,眼睜著看著一根主樑從半空中砸了下來,身子不知何時已經從裹著的睡袋裡滾了出來,那根比手掌寬七八公尺長的木樑不偏不倚的擊中了裸露的右腿,卻不太痛,抬頭一看,一瞬間,所有的裝備糧食都被一掃而空。大喊:「拿睡袋」,我們赤著腳狂奔踩過矮箭竹叢、水窪泥濘,衝進十幾公尺外的另外一間山屋。

1981年6月10日施逢斌、翁和彬我們一行三人傍晚前來到了黑水塘山屋,它位於合歡山與奇萊山之間的最低鞍部,北面是塔次基里溪、南面是奇萊主山溪源頭。我們毫不考慮就住進剛落成乾淨清爽的新山屋。晚上八點,收聽氣象報告,輕度颱風艾克即將登陸。這是我們畢業前的最後一次登山活動,計劃以8天時間縱走中央山脈奇萊能安。打定主意,就等颱風過後,我們再繼續前行。

午夜時分開始起風了。凌晨4:30左右風雨漸烈,房子開始隨著風勢間歇搖晃,和彬起身,不安的推推牆看是否牢靠,逢斌和我依舊窩在睡袋裡,心想,沒聽過颱風吹走山屋的故事,就在越來越強的震波中假寐著。

整個事件發生的過程,只有短短的幾秒,現在回想起來,它卻像電影中的慢動作鏡頭般歷歷在目。眼睛望著天花板,身體感覺到屋子在空中翻滾,接著重重的墜落,屋樑、屋瓦、木板紛紛砸了下來,下一瞬間,我們拎著睡袋赤著腳穿過疾風驟雨衝進了舊山屋。

驚魂甫定,和彬坐在地板上兩手抱著右腳腳掌,鮮血瀝瀝的從指間中不停的流出來。奔跑中,一根大鐵釘從腳底貫穿了整個腳掌,刺穿了動脈。把濕透了的內衣脫下撕開,包裹在他的腳掌上,可是鮮血濕褥了汗衫卻還是流個不停。不加思索,又衝了出去,風勢太強就趴在地上匍伏前進,爬過草堆水坑,尋找我們的裝備,好不容易的拉回一個鋁架背包,掀開一看,卻是空的,心裡一沉,再衝了出去。好像在槍林彈雨中作戰,經過十幾回合吧,終於找到和彬的鋁架,側袋裡面有一袋雲南白藥,將白色的粉末敷在傷口上,漸漸的才止住了湧血。

逢斌起了撿回來的爐子,煮點吃的,補充一些熱能。到了下午16:30左右,風勢漸歇,雨絲的角度從與地面平行,漸漸的從傾斜轉成垂直落下。四周群山一片霧靄漸散,心情稍定,步出屋外,撿拾四處散落的裝備,特別是鞋子,有登山鞋、球鞋,還有準備下了山穿的拖鞋,但總之撿不齊一雙成對的鞋。

此時,躊躇著是否要趁這風雨間隙爬上合歡山側的草坡在天黑前回到松雪樓。據說,在山上遇到颱風,前後會有兩次風向相反的氣旋,我們經歷的第一回合,下半場不確定何時會再降臨。

忐忑不安的做好一切的準備,打好背包,繼續補充燃料燒著爐子。天色漸暗,微弱搖擺不定的燭光中,和彬從受傷後就一直窩在牆邊,失血不少臉色泛白。

又再起風了。風勢愈強,山屋像遭逢連綿不斷的大地震般一陣又一陣不停的震動著,我們3人站起唱著所有的成功嶺軍歌、答數鼓舞士氣,到後來恐怖的浪潮吞沒了我們的歌聲。3人拖著背包擠在門口,交待說:「等房子一移動,我們就一起跳下去,躲在箭竹叢中,等房子吹乾淨後,往奇萊山方向移動,就躲在森林裡避風的地方」。

颱風中山彷彿是海上的一葉小舟,在浪濤中顫慄起伏,我們像是瀕臨海難的水手雙手緊緊抱著桅桿,祈禱上蒼小舟不要翻覆。僵持著,時間彷彿靜止下來,渾身濕透,臉上也沾滿了雨水、汗水、還是淚水。

天色慢慢慢慢的亮了,恐怖的颱風終於過去了,我們到屋外草地上檢查看還有沒有一些殘留的裝備,稍事整理,就頭也不回的步上了回程。因為鞋子湊不成雙,有人一腳登山鞋,另一腳球鞋,或是拖鞋,就這樣步履蹣跚卻堅定的走上了合歡山。

與松雪樓的管理員借了電話,分別跟家裡報了平安,往大禹嶺方向的路崩坍了,我們下定決心要翻過武嶺趕上中午翠峰往埔里一天一班的公路局。這一段15公里的路程,對腳受了傷又大量失血的和彬而言,真是莫大的考驗。為了趕上車讓司機等等,逢斌跟我馬不停蹄的疾行,和彬漸漸的落後了,直到翠峰前1.5公里左右,一位好心的摩托車騎士載著和彬從山路下來,我們才安了心放鬆步伐,走到翠峰會合下山。

日前蒙一元兄贈閱李希聖先生苦心編撰的「台灣登山史」一部,詳實的記述了從台灣光復後到1995年間,台灣所有的登山探險紀錄。奇萊山歷來的山難事件,因為有多位大專青年蒙難而廣受社會矚目,奇萊山也因此披上一層神秘的面紗,從合歡山瞭望,它總是透露著一股危險恐怖誘人的氣息。我們曾經經歷過奇萊山上颱風的考驗,因為老山屋的庇護,或是藉由前人慘痛的經驗,我們安然的下山了。記下這段刻骨銘心的經歷,給登山者做個參考,為山難歷史的篇章補遺,也稍事修弭奇萊的印象。

2 則留言:

匿名 提到...

要記得哦!
當年還有二位纖維科的同學一同在山上冒險
herbin

SCM Blogger 提到...

是和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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