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2月29日 星期五

加里山 – 每一座山都有她的故事

大清早從我們家門口望過去,加里山總是屹立在東方的天際。整個山脊線就像一座火山般的山形,一道長長的山稜,從南方的汶水溪流域以優美的曲線緩緩拔起,接上了中央凹陷兩端微凸像火山口一般的山脊,一直到達了北方的向天湖,才又緩緩的降落到中港溪畔。

在台灣很少有一座山的身形如此的鮮明。在康寧的時候,有一回跟張公達兄聊到加里山,他的眼睛就閃閃發亮,他說從高速公路一上林口台地,遠遠的就瞄到加里山,一路走到新竹、頭份、苗栗,加里山如影隨形的伴著你的步履一路南下。爬山的人一談到加里山,自然的就湧現出無限的崇敬。當你站在仙山的山頂眺望加里山時,你就會真切的感受到此言不虛。請試著把你的雙手伸展開來,從左到右量一下,你會發現到加里山山體的龐大,讓你無法環抱。

第一次去拜訪加里山,和翠光、浩明兄姐同行。從南庄搭客運來到了紅毛館,由此向東上行,它的地形跟馬那邦西側的斜面有些類似,但是角度比較低一些。在竹林下緩行,經過一些露岩壺穴,接上柳杉林下的木馬路,最後摸上了一個古老的索道頭,標高約1,600公尺。然後沿著等高線上的廢棄鐵道環山而行,兩側都是挺拔的柳杉林,但還不是很粗壯,有時舊鐵道下方的木橋坍塌了,我們就跨著鐵軌一步一步巍巍顫顫的摸索著前進,鐵道末端一座廢棄的工寮,靜候著我們的到訪。

加里山讓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山脊線下方西側山谷裡巨大的岩塊,每一塊都約莫有房子般的大小,一大塊一大塊散亂四處,就像戰場廢墟一般,或許是遠古時代災變從山頂上震落的岩塊;山谷裡長滿了高大的闊葉樹,遮蔽了整個天空,岩面上也長了許多的蕨類與苔蘚植物,要登上加里山就必須先穿越這光怪陸離的神奇世界。

徐慶榮去庇古巴特之前,我們一道造訪加里山,此行的目標是要重新開拓加里山縱走鹿場大山的路線。我們身著長跑時穿的棉布運動短褲汗衫,高筒的登山鞋,一前一後在沒有山徑的密林裡穿行,走在前面的人拿山刀闢路,後面的人負重。來到了1,800公尺的高度,加里山連接鞍部陡降的稜線在雲霧間若隱若現,我們中間還隔了一個巨大的山谷需要腰繞而過。此時雷聲隆隆隨即滂沱大雨,雷雨十分的冰冷,沒一會兒我就快凍僵了,徐慶榮很快的用繩子張起一個帳棚,在帳內叫我趕快進去,把衣服脫光了,才不會失溫。或許是因為看到我的經驗不足,第二天,我們又回到了舊鐵道下山。在鹿場部落順道探查了向天湖接過來的稜線,從山溝中奮力爬上陡直的懸崖後,在稜線上竟然看到了熊隊非常老舊的路標,對這些老前輩更是尊敬。

徐慶榮原計畫從印度回來後,要辦一個加里山六路會師的計畫。10/12噩耗傳來,苗栗健行登山會的弟兄們商議無論如何一定要來達成他的心願。鐘德欽兄負責最長的向天湖稜線,我和黃淦揆則負責橫龍山這條未知的路線。橫龍山通往加里山的這條稜線中段是一片100200公尺的平坦寬稜,稜線上長的密密麻麻的闊葉密林,路跡東繞西繞很不明顯,稍不小心就會迷失在這片森林裡。經過幾次的探路,會師前一天我們逼近了火山口邊緣陡峭的稜脊,它是一段斷落的山,每一段大約有3~5公尺高,有些地方可以攀援樹根而上,有些地方實在太高了,我只好請高個兒的黃淦揆疊羅漢,站在他的肩膀上,才有辦法構到上方的把手點。

站在樹頂上觀察路線,可以看到加里山山脊陡降後西側的山肩,大約是1,800公尺等高線上,是一片天然的闊葉木純林,從連接橫龍山稜線的這一側,一路綿延到向天湖稜線的那一側,從山下上來的時候曾見到林木下依稀有原住民鹿場部落與橫龍部落往來的路痕。

在接近稜頂時,標高2,000公尺左右,接上了從虎山上來的路線,我們非常的激動,在密林中揮砍山刀拓路而行,遠遠的傳來了從虎山上來夥伴們的呼喚聲。會合後,我們結隊而行,沿著加里山最高的山脊線,從最南側的山頂,上上下下的沿稜穿行,傍晚時分終於來到了加里山頂,晚上就著月光稀星,我們就露宿在山頂上談天說笑。隔日,父親從鹿場上來參加會師,他從樹叢中露出我熟悉的身影,當時我並不了解,直到現在父親年邁後,他說那回的登山鞋不合腳,我這才了解到他的苦心。

無論是清晨黃昏,加里山永遠在那裡。而慶榮或已轉世在世界的某一個角落,靜靜的修練,父母年華漸邵,孩子像小獸般日長,遠眺著加里山的稜線,從南而北,心裡默默的存念著那道山稜。

2006年7月23日 星期日

小西政繼與日本現代登山運動

小西政繼與日本現代登山運動

黃德雄、林友民

發表於民生報,小西政繼訪台演講前夕


(一)山學同志會琢磨出頭


談到小西政繼這位日本登山界的鐵人,不能不提到山學同志會,經由山學同志會的琢磨,小西政繼終於成為一名登山好漢,而山學同志會也因小西政繼之名傳聞於世,在日本登山界獨占鰲頭。

日本山學同志會創立於1955年,以東京為根據地,由齋藤親雄和一群以精勤登山為目標的登山同好所組成,以鑽研登山學問為志業。

山學同志會三十年的歷史,在日本諸多的地方性登山團體中,歷史上不算特別久,但由於獨特的「學校式訓練體系」,以及同志在阿爾卑斯山區和喜馬拉雅山脈的輝煌成就,在日本登山界享有傑出的風評。

齋藤親雄的構想是,經由社團活動,締造一個有別於傳統風氣的登山學校。對會員不但要在山上嚴格要求,在都市裡會議與演講的場合中,也要有傑出的表現;齋藤認為「將登山僅視為嗜好,那是毫無意義的。」他希望同志會員藉著對登山的研究,培養終生的情誼。同志會訓練課程的內容結構,三十年來都沒有變異過。

小西政繼是在山學同志會成立後第三年加入,起初,它也是個典型的新手,登山知識即為貧乏,但是經過三年的訓練課程,而成為一名堅強的登山者。

小西1938年出生於東京市區,是一個裁縫師傅的次子,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父親死於胃潰瘍,母親藉著縫補衣物撫養著二男一女。

1954年小西出中畢業後,就到東京銀座區一家工廠當印刷工人,它是班上唯一輟學就業的學生,從學徒一直幹到照相排版師傅。他參加工廠的美術社和踏青社,但從未成為激進出色的一員。直到有一次在谷川岳倉壁,他才驚訝的發現。只有身負技術的登山者,才能攀登陡峭的岩壁。

小西已經無法確定是什麼動機促使他加入山學同志會,只記得曾在一本山岳雜誌的廣告裡,知道山學同志會的存在。

小西第一次攀登陡峭的岩壁,是從19583月加入山學同志會半年後,在東京以西三百公里的赤岳東壁,有兩位資深會員帶領攀登,小西當時只感覺到無比的恐懼,冷汗直冒的在岩壁上快速移動。

第二年三月,小西已經是春季營的組長之一,負責帶領一個小隊,由於小西的工作是按件計酬,因此他常放下工作,把假期幾乎全放在山上,短短幾年內,進步非常迅速。

1962年至1963年間小西流年不利,因胃潰瘍切掉三分之二的胃,又傷了背筋不得不暫停登山一段時間,但仍掌握了山學同志會的領導權。並且把時間大部分花在研讀登山知識上,對喜馬拉雅與阿爾卑斯痛下苦心。

19672月小西和遠藤二郎、星野隆男攀登積雪期的馬特洪峰北壁成功,創下日本登山界首登,也是馬特洪峰北壁第三次東潘成功的紀錄,成了全日本的風雲人物。他們的成功激起了日本登山者前往阿爾卑斯朝旺的風潮,山學同志會也一躍成為日本登山界的主力。

(二)山學同志會學校式訓練體系

山學同志會每一年的活動,配合日本政府的與學校的會計年度,於四月份後展開,每年也只有在這段期間招收新會員。入會費是五千日圓,每月定期會費是五百日圓。

每年大約有三十個十八歲左右的青年,進入山學同志會的山門。這些新人依規定必須在兩年內完成四項技術課程,以及負重訓練、夏令營和冬令營的訓練活動,才能取得正式會員資格。

這些活動,完全由「七人領導團」負責,領導團通常是由全體會員推舉有五至八年會齡的資深會員組成。此外,領導團每年還會舉辦越野賽跑、攀岩競技和秋季餐會等活動。

室內課程通常在市中心隅田區找一家公共食堂,每兩週集會一次,內容除了攀登技術外,還有氣象學、地理學、急救等項目。

新人如果要在一年內完成所有課程,至少要參加二十次以上室內課,在山上生活一個月的時間。對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工作者,確實是吃重的訓練。

第一項課程是雪地基礎技術,從五月開始,利用週末和星期天。新手多半缺乏這方面登山經驗。訓練在谷川岳倉山谷,內容以踢踏步登降雪坡開始,接著是穿著冰爪登降雪坡,不著冰爪以冰斧切割支點,之字型登降雪坡,基本確保技術,墜落冰斧緊急制動技術,雪坡連續攀登,滑降等課程。

六月起,在東京北方的日光國立公園內岩場展開第二項的初級攀岩訓練。典型的攀岩課程以下降練習開始,其後是確保練習,包括身體確保與固定點確保。接著是岩面、裂隙攀登與橫渡動作。這一天的最後一項是由領導幹部帶頭,做一個短繩距的綜合攀登練習。

七月間,中級岩訓在東京西方的一處岩場舉行。攀登練習以前,由領導幹部指導新學員先仔細做一小時的熱身運動,學習如何運用肌肉,然後進行七至八繩距的平衡攀登練習,下午再做三至四繩距的人工攀登練習。這些練習除了由資深者領先攀登外,另有輔導員從旁協助新學員改正動作。

以上所有為其一天的訓練課程,都將在暑期到北阿爾卑斯山脈岩雪地行豐富的山區,重新操練一次。

十一月間,開始進入冬季雪期訓練,首先到富士山區,進行兩天的緊急露宿,以及低溫下的雪地技術與負重跋渉,以便為新年假期間,到北阿爾卑斯山脈展開一星期冬令營,做好行前準備。

一月底或二月初,是進行冰攀技術訓練的時候,課程包含冰鎚、冰樁、螺旋錨樁的使用方法,然後進行七至八繩距的綜合攀登練習。

冬令營和夏令營都提供各種難易程度不同的訓練課程與基礎課程給新學員實習,也有高難度的攀登活動讓資深會員嘗試。

負重訓練分次在六月份舉行,學員必須負重二十七公斤,行進二十公里起伏曲折山路。雖然負重與登山技術沒有直接關係,齋藤和資深幹部堅信,這是考驗新學員能否繼續會中登山活動的意志力,也是日本各地登山社團風行的傳統訓練方式,可以培養冗長乏味跋渉中的忍耐力。

極少人能在一年中同時完成六項訓練課程,又參加冬夏兩季的訓練營,但是任何人若無法在兩年內完成全套訓練課程,則有領導團裁決,依規定開除會籍。

(三)獨特的門規與登山風格

山學同志會每年信入會的學員中,約有半數在夏令營以前,或負重訓練以後,脫離會籍。齋藤說:「同志會原始的目的,就在經過完整的課程和學分制度中,培養出全能的登山者。任何人只要完成這些必修課程,他就有能力,在各處山域來去自如的行動。可以說,他已經做好冬季縱走、冬季冰、雪、岩混合攀登等高度技術性攀登的準備,甚至熟悉於應付這些環境的挑戰。」

齋藤相信,只要有五年以上會齡的成員,都應該有能力領導屬於自己的社團,只是從未有任何人在脫離後,仍然能成功地建立另一個組織。

山學同志會除了有嚴格的訓練體系外,也有森嚴的門規,禁止任意與同志會以外的登山者結伴登山,會員間自組的登山行動必須將攀登計畫送交領導團審查,請求指導。齋藤的理由是:「如果能在同志會以外找到伙伴,那嚜就不必再流連這裡。」

山學同志會會員間的行動默契相當良好,彼此都能生動的表達意念,理解同伴的要求,採取一致的行動。

另一項獨特的體系,是完備的救難系統,同志會中分成七個小組,其中一組就負責山難救助,每月五百日圓的會費中,提撥一百元做為救難基金。會員規定須投保人壽險或意外險。同時有義務遵守命令,即刻出動參加山難救援工作。原則上,會員家屬不需負擔救難費用,或擔心救援行動的作業。

由於警察人員不擅長登山,公共救難系統難免有不足之處,因此社團本身就需要有完善的準備,能深入山區行動。登山者堅信自己是最佳的救難人員,用自己的雙手挖掘出遭難同志的遺體,這種自助式救難隊伍,並非山學同志會獨有,其他大型社團也有類似組織。

山學同志會的訓練體系,是領導團幹部沈重的責任,他們的目標就是「更高、更艱難」。他們自豪於屹立在日本登山界的頂巔,並且小心翼翼維持在世界各主要山域的成績,希望在登山界的先鋒浪潮中,嘗試突破自己的極限,但是他們泰半的時間,都得致力於訓練和照顧新手。

齋藤說:「現行的體制可能是教育年輕一代均衡登山技術與態度最有效的方式,今日的領導幹部也都是由前輩調教成長的。」

同志會的核心幹部,都是登山運動的獻身者,選擇自由業以便有充裕的時間登山,像卡車司機、計程車司機、碼頭工人、建築工人之類,佔很大的比例。同伴相處時個個生龍活虎,但是對於圈外人卻相當含蓄,習於寧靜儉樸的生活方式,以節約集資籌備海外登山計畫。

(四)小西與鋼鐵時代

小西有一個「鐵人」的口頭禪,意思是說要有鐵一般的意志與肉體,在陡峭、酷寒的岩壁上奮戰的能力。

小西和他的同伴不懈的訓練自己,嘗試嚴冬期在岩壁上連續急迫露宿,連續負重四十公斤在大岩壁上攀登,經歷這些艱苦的鍛鍊,小西建立在山學同志會堅穩的領導地位,逐漸成為日本登山界的先進登山者。

小西在1967年攀登馬特洪峰北壁成功後第二年,出版攀登記錄附錄技術解說,以及小西主張的「鋼鐵時代」,當即風行一時成為經典之作。小西舉出馬特洪峰北壁、艾格峰北壁及大喬拉斯峰北壁為「歐洲三大北壁」之說,也成為日本登山者心目中的聖地。

19697月,正當小西在訓練隊員準備攀登艾格峰北壁期間,收到日本山岳會(JAC)埃佛勒斯峰西南壁勘察隊的邀請函,這個自豪的團體過去從未邀請過任何非會員的登山者,由於小西在攀岩上的功夫特別破例。

這一年小西和明治大學登山會的植村直己,攀登到西南壁海拔8,050公尺的地方。1970年小西繼續參加JAC埃峰遠征隊,辭去了印刷廠的工作,在三十九人的隊伍中,擔任西南壁攀登隊長,與東南稜隊同時攀登埃峰。

由於西南壁這一年積雪較少,落石頻繁,使隊伍進度遲緩,同時由於東南稜隊有點問題,領隊命令小西嶼東南稜隊中途合併,果這支隊伍創下日本人首次登頂埃峰的記錄,三名隊員和一名雪巴分兩批由東南稜登頂。

小西雖然沒有完成西南壁的紀錄,但是小西找出來的路線,到1975年由英國隊引用成功,證實為可行之路。

1970年底,JAC收到諾曼狄倫佛斯(Norman Dyhrenfurth)的邀請函,要求推薦兩名曾有埃峰西南壁攀登經驗的登山者,以便組國際遠征隊,JAC推薦小西,小西則請求讓植村直己做為他的伙伴。

小西原先邀請植村在日本訓練,但後來決定那一年冬季攀登大喬拉斯峰北壁沃克肋稜。這個改變的結果,小西和他的五名伙伴由於強烈冷風的襲擊,雖然等定成功,去犧牲了二十七根指()頭,小西失去了所有的腳趾頭和一隻小指。

沃克肋稜登頂歸來後,小西因傷暫時退出登山活動,19715月小西結婚,並且在一家登山器材商店工作,老闆佐藤二郎非常同情這位日本的先進登山者。

(五)山學同志會與世界名山

小西和山學同志會在歐洲阿爾卑斯山區征戰多時之後,目標逐漸轉到亞洲喜馬拉雅山脈,山學同志會第一支前往喜馬拉雅的遠征隊是1973年季風前期的安拿普魯納第二峰。

這支遠征隊共有六人,全是高海拔攀登的新人,由(一個山加一個鳥)村幸男領隊,隊員有高久良雄、小川信之、近藤勝良、和坂下直枝,坂野俊孝是隨隊醫生。遠征隊先登上安拿普魯納第四峰,然後近藤由北壁新路線登頂安拿普魯納第二峰。

同年,三羽勝、遠藤二郎、和深田良一參加季風後期埃峰西南壁攀登隊,這支隊伍再次從西南壁敗退,卻完成了埃峰季風後期的首登。逐漸的,向喜馬拉雅巨大山壁挑戰的念頭在同志會員中興起。

賈努峰北壁是小西政繼長久以來的夢想,也是同志會看中的一面「未曾被攀登的喜馬拉雅大岩壁」,自1970年艾格峰北壁冬攀以來,以至1973年安拿普魯納第二峰的登頂,都可以說是位攀登賈努峰北壁的準備。

1975村幸男率領的勘察隊逼近北壁探查冰瀑狀況,並做了一些準備工作,估計遠征經費總數達兩千萬日圓,每一位隊員負擔約一百萬日圓。

遠征作業從十一月開始,十噸重的器材裝運啟程。第二年季風前期,十六人的遠征隊由小西領隊踏上征途,314日到達賈努冰河源頭,19日建立基地營,到511日下午三時首批登頂,共建設六個營地,由山腳至峰頂幾乎全呈價滿了固定繩。

這次攀登,除小組長今野因病留在第六營外,及第五波攻擊隊員兩人因天氣惡劣撤退外,共計十三名隊員和三名雪巴分成四波登頂成功,是日本人在喜馬拉雅大岩壁上最出色的一次攀登。

小西本人在全盤領導作業與小組輪替指揮作業的能力,有傑出的發揮,更值得稱道的是,他雖然少了全部的腳趾,仍然在北壁艱難的混合地形上擔任開路先鋒,贏得全體隊員的敬佩。

山學同志會的優點在賈努峰北壁攀登過程中表現無遺,每個隊員都是完整優秀的份子,山學同志會也因而在日本登山界建立了鞏固的一流領導地位。

19788月山學同志會選定金城章嘉峰北壁為賈努峰北壁之後的目標,他們將嘗試無氧攀登一座八千公尺級巨峰。不幸同年夏季,小川信之在夏令營因心臟病猝死於健行山道旁;十二月今野和義在倉壁墜崖身死,小西頓失左右手,但仍繼續準備向金城章嘉峰揮軍。

關於金城章嘉峰的攀登經過,小西政繼這次來華演講會中,將放映長達八十分鐘的十六釐米精采紀錄電影片,包括跋涉旅途、集訓經過以至登頂成功的十況。歡迎三月二十三日(星期六)晚上六時半到台北辛亥路三段台北國際青年活動中心欣賞。

日本山岳會 1982 年 K2 北稜首登, 小西政繼擔任攀登隊長, 搜狐網頁有一篇精采的記錄:

精英的輓歌 http://sports.sohu.com/2004/05/14/07/news220130704.shtml


後記

這篇文章發表於1982或是1983年於民生報上, 當時為了籌備海外遠征潛心研讀英美日各國的登山記錄, 同時也追蹤當時的一些登山家的事蹟。小西政繼是當時日本最有名的登山家之一, 他個人的發展歷程與山學同志會的故事, 也是我很感興趣的一段故事

重新刊登這一篇文章, 主要是和一些有志於探險運動的朋友分享

讀了前面這篇"精英的輓歌", 印證了過去的一些想法

1982年日本遠征隊攀登K2北稜時, 雖然創下K2北面新路線首登, 無氧, 大量人員登頂等輝煌的紀錄 可是第一梯隊登頂隊員之一的柳澤幸弘於回程露宿 8350M, 因高山病引發的視網膜病變而失明。第二天坂下直枝先行下山, 剩下吉野寬陪伴柳澤等候援助中午第二梯隊帶著繩索來到現場, 遞過了繩索繼續執行攀登隊長小西交付的登頂目標 而此刻柳澤不意間由北壁墜落三千公尺直到喬戈里冰河底部

小西政繼集全日本的登山精英組織這支遠征隊, 立下全員無氧登頂的目標, 這是延續過去山學同志會在 賈努峰北壁與金城章嘉峰北壁一貫的攀登風格。行前他要求所有的隊員:

“在登顶之前.请自我判断自己能够到达的地方,自己去评估自我状态。从最后的营地到登顶回来计算.如果错误的话当然是死路一条。这种情况发生的话,个人要 负完全的责任,各位都是一流登山家,无论什么情况发生也要自己去判决。也许各位会感到我的话很极端.假如我的能力只能到8500米,你们也没有必要帮助 我,这是我个人的失败。要用自己的力量去思考,不行的话就下撤,因为你的临界点就是你最薄弱的地方。反过来说.如果各位在山顶附近倒下去.我也绝不会伸手 拉你一把,即使伸了手,在那种高度无氧攀登是自己的事。要有这种精神,不要等候别人。我们的目标是无氧登顶,自己的事请自己处理,生与死的关键在于个人的 处事方式,既然各位都是专家,各人成败都是个人之事。就像武士对决,两人拔刀决胜负。即使你只输了一点,也是失败者。”

當柳澤登頂後露宿失明限於危難時, 小西說:

“不能用自己的能力下山。那等于冲顶完全失败。站立在山顶上。下降时露宿(没依计划将帐篷带往C4建营)。现在三人陷入危险,要求第二队带绳子、热茶上去,公正的说那是投降行为。二队的开始。不是一队的支援队,是对等的冲顶队 。”

我們討論這個問題, 小西政繼將登山視為一種決鬥的目標, 寧可犧牲性命, 也不願認輸。我不確定其他頂尖的日本登山者是否也都抱持這種想法, 但是這些精英登山者的高死亡率, 真是令人唏噓不已。

讀者不妨將這個故事與 1953 年美國K2遠征隊的故事互相印證。

對於小西政繼在大軍團作戰中,力行菁英個人主義,似乎存在著一種不可言喻的矛盾。有機會再聊聊植村直己 (Naomi Uemura) 吧!

山的誓言 – 記威廉安索德(William F. Unsoeld)的探險生命

楔子

山與人似乎永遠是探險旋律中的兩個主題。雖然愛山的人都曾明白的表示:他是因為大自然的壯麗與寧靜方才嚮往投身其中,但登山史上綻放的星火卻隱然地觸動著年輕的心靈,一波一波的湧向未知的世界。

每當兩個主題交會時,星火的迸裂絕不偶然,它總在生與死劇烈掙扎的間隙四射開來,軀體的死亡燃亮了生命的每一道光芒,就像傑克倫敦所說的:「我寧是燃燒疾逝的彗星,也不願做懨懨然死寂的恆星。」

愛山的人,似乎最終都能如願的將自己奉獻給眷戀的山神。這或許是個悲劇,對生命而言,卻不也是雄奇壯闊的一幕?悲劇不是死亡的哭泣,它像符咒般緊緊貼藏在生命的深處。

威廉安索德和人們所熟之的許多登山家一樣,當生命正展現璀璨的光芒,山神的使者便悄然的降臨;19802月,威利指導長春藤盟校的學生進行戶外活動教育的進階課程時,雷尼爾峰的雪崩吞噬了他。

山是威利的初戀情人,十一歲時他與山初次相遇就燃起了生命的火炬。在套頭衫上威利寫道:「生命始於一萬呎。」冥冥中的安排,它也葬生在這個海拔高度。終其一生,威利以不滅的熱情固守著他與山的誓約,而山所給予他的不只是一套哲理,更是一方試金石,用以試煉自己作為一個凡夫俗子和哲人間的距離是如何的消融匯集而不分軫域。

在喜馬拉雅群山中,威利覓得了超凡的合諧,所給予他的不只是生命的方向,更改造了他的生命歷程。威利在雷尼爾峰遇難時,身為講授比較宗教哲學課程的哲學教授。1949年,他和希拉瑞攀登尼爾康達峰,困境中協助他們的是一位印度教的善士史瓦米,他帶領這兩位聖徒溯行恆河聖潔的源頭。史瓦米引導威利進入印度宗教的殿堂,這正是他一生致力於將印度教與基督教的哲學融為一爐,化為自我宗教信仰體系的一個源頭。

生之旅程中,威利一次又一次的探訪喜馬拉雅的殿堂:1954年馬卡魯峰遠征,1960年首登馬歇布魯峰,1963年是威利登山生涯的高潮,他與湯姆洪賓由西稜新路線登上了聖母峰,然後由東南稜傳統路線下山,途中趕上了早先由東南稜登頂的隊員,四個人就在峰頂下的稜脊上度過酷寒的一夜。威利愛護同伴甚於己身,因而喪失了九個趾頭;這次埃峰西稜的登頂,極高海拔的露宿,以及喜馬拉雅巨峰首次的縱走登山,在登山史上永遠散發著耀眼的光芒。

威利是那種寧可面對挑戰也決不等待死亡降臨的勇者。有一次,他因臀部關節變形作外科手術時,為了證明自己依然能夠再回到山林間奔馳,忍受著痛苦,他寧可翻過身來用腳站著,也不願躺在床上苟延殘喘。威利經常被指為甘冒大不諱危險的人;訓練他成為嚮導的老師也是美國登山界的先驅皮卓特形容他是:「最出色也是最冒險的人。」威利對這評語的回答是:「除了探險之外,別無生命可言。死亡終究是每個人必須經歷的,但若敝開前程中的每一道險阻,就等於將自己鎖進一個安適卻死寂的花房,這一切就像未曾活過一般。」

威利一生中所經歷的憂患危險無數,埃峰的急迫露宿不過是其中較為人知的一樁。但真正令他終身難忘的是與楠達戴維峰的遇合,背後隱藏一段令人涕零的故事。

1949年,威利進入了印度卡瓦爾山域,驚見楠達戴維女神的壯麗,誓願他的女兒也要以楠達戴維為名。爾後,他果然帶著楠達戴維於1976年來到了楠達戴維聖殿。然而不幸的是,不知是女神的忌妒或是命運使然,威利的親生女兒楠達戴維竟在兩萬四千呎處死於血管栓塞。

希望的實現與幻滅,代價是威利終身託願最摯愛的女兒,詛咒死亡的竟然是年輕時所崇拜的女神。這次打擊是威利一生中最為沈痛的經歷,後來他對一群教育工作者的演講中,深切的經驗:

這件事曾以死亡的事實開啟了我的生命,但我也不能以同個角度去面對它。理智上曾感覺自己曾經可以忍受,但情感上如何能壓抑住死亡這超越人性的事實?我的回答是:你做不到,是死亡驅策著你,磨拭著你的鼻端。面臨死亡的衝擊,人是這般的無助。而我以為,此刻正有個重大的課題,以我們有限的心靈是難以學習的。我猜想,如果超越哲學的範疇,我們人生旅途中所能得到的快樂,如:登山外任何環境你所享有的,或無意間乍逢的快活心靈,或旅途中深隽汝心者等,這些都像是與冰雪相親、山岩為手足,在生存的世界上得到純然發自內心的喜悅,這正是將快樂敲入你內心最深層的生命。當你以從登山所體會的至樂回報這大地時,別忘了拋下聞名世界的包袱。我的結論正如有位住在奧林匹亞的老婆婆她安慰我的一句話:「為追求完美的生命,死亡並非太昂貴的代價。」我終身以此為託。

探險歷程中人必須面臨死亡的威脅,從恐懼到肯定的過程中成就了個體的生命。但另一方面,山的莊嚴肅穆,或自然的沉寂無言,這種大塊蒼茫的感覺,愈發的顯露人的渺小;無論是征服者的嗷嘯昂揚,或是遁世者的禪音冥想,也不過是飄滾在湯湯河水中圓石的吟哦低誦。如此,人類託身於自然,或對自然的征戰所為何來?威利在底下一篇「自然的精神價值」講辭李有精闢的分析:

什麼才是我們方才共同經歷的自然生活得最後試煉呢?因為我們曾經在群山中孤獨一人,萬物寂寥,這種神祕奇妙的感覺,無遠弗屆的極樂,是人所欲求亟望的;但何不遺世而獨居,終其一生託付於自然,就在這山巒荒野間升活呢?我的回答是:那本非人類的居室。對我而言,這經驗的最後試煉在於:當人有蠻荒回到文明世界,如何將神聖的自然經驗與人類所面臨的問題緊密的結合在一起?現在我們來看看自然所扮演的角色為何?如我心裡所想,這是一個復興運動,引導著一個改造的過程。人由於形而上的本質趨向於自然,這種重新肯定賦予世界新的意義,而這是我在文明世界中不能獲得的。隱藏在它背後的某些事物,讓我們以超凡的自信走回了人類的世界,帶來了新生的能力,使人們親近你,以至於你週遭的同伴,也使你週遭的人們相互親愛。

威利五十二載的生命中,並沒有太多的傳奇,也沒有當代探險家,如:梅斯納或植村直己班一生中充滿偉大眩目的事蹟。他以僅有的生命追求所欲求的希望,將一廂熱情投入寒冰封雪中,儘管大地凍原未曾融解,他也未曾冷卻。探險歷程中,威利以赤子之心與宗教精神抵禦自然殘酷的考驗,山所給予他的,不只是個人價值的肯定,自然的試煉所突顯的合諧,也為他展示人事紛爭外的一面,這是人類文化在劇變中所拋棄的精神價值。平凡的生命開展了不平凡的視野,威利雖然喪生在自然的肆虐,但他告訴人們一個生命的故事。

悼詩之ㄧ

我怒視著岩石和冰雪 那山,

它也呼應著我 威利;

它帶走了戴維,

我卻未嘗了解她或愛她;

Why… 地獄的迴響 … Why …

在內心深處我知道也了解這答案 ---

如果我腹累少些腿肚壯些,

我將爬回高處、飛到那裡,

那生命蜜吻與死之冰唇密密貼合的地方。

悼詩之二

星辰知道,

生命稜脊上捲起雪花的風它也知道,

它喚我回去,

回到那甜蜜溫暖的懷抱。

悼詩之三

別哭泣著站在我的墳前;

我不在那,我未曾眠。

我是千萬縷風在奔騰,

我是雪地上閃爍的鑚星,

我是金色稻穗上的朝陽步履,

我是和煦的秋雨。

你在晨諡中乍醒,

我是輕揚的疾風;

鳥兒安靜的迴旋飛翔,

我是夜空中的星光。

別哭泣著站在我的墳前;

我不在那,我未曾眠。

悼詩之四 Cate Stevens

數哩外的高處,

我將度過那時光 想想

喔啊! 爬上那兒吧!

抬頭望望那山,

我就要出發,

喔啊! 爬上那兒吧!

尊貴的身軀曾是我的好友,

但我不再要他,

當我爬上那高處。

悼詩之五

給我古老棕紅的大地,

和古老湛藍的天空。

我將現出這最後幾個分子的我。

悲唱的人,

站在四周的人,

我懇求你們別哭;

繫緊人類的鍊鎖,

看好它使它強壯;

只要陽光永遠照耀,

這兒就是我們的家園。

讓它純潔 甜蜜 和青蔥

如今我盡歸於你,

你也盡歸於我。

悼詩之六 Naomi Little Bear

你不能殺這靈魂!

它像一座山,

古老而莊嚴,

它峻立如行。

埃峰西稜 (Everest West Ridge)

埃峰西稜 (Everest West Ridge)

1963年埃峰北壁洪賓雪溝的攀登,在埃峰登山史上是一個傳奇的故事。在遠征期間,美國遠征隊一直以埃峰東南稜的登頂為首要目標。雖然在遠征初期,曾經投入一些人力勘查西稜路線攀登的可行性,但爾後幾乎所有的資源都投入了東南稜路線的開拓。直到最後,當第一組人馬循東南稜登頂成功後,才讓西稜新路線的攀登,得到了一線生機。

如果各位深入了解喜馬拉雅的登山運動的話,會發現氣候決定了登山季節。尼泊爾的春季登山季節通常從四月初到五月中旬左右,到了五月下旬印度洋季風移入,山下的雨季,到了山上就成了永不休止的暴風雪,根本無法繼續攀豋。

因此當遠征隊全力攀登東南稜,爭取埃峰第三次登頂紀錄時,(此刻中國登山隊1960年由東北稜登頂的事蹟尚未得到其他國家的承認),西稜隊缺乏高地雪巴補給能量,攀登隊員只能用鉸鏈器具將物資一點一滴的拖上西肩。在資源不足的情況下,寶貴的攀登時間不斷的流失,自埃峰西肩以上,橫越北壁,進入洪賓雪溝,穿越黃階帶,以至於最頂端的峰錐地帶,新路線的開拓仍然留下了一大段高達一千兩百公尺空白未知的地域,等待著攻頂隊員前來探索。

在遠征活動即將截止前,下定決心突破西稜北壁新路線的湯姆洪賓與威利安索德,在第五營洪賓雪溝底部與協助運補的隊員們揮手告別的時刻,頗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返般悲壯的氣氛。

洪賓雪溝的最頂端受到黃階帶的拘束,成為一道狹窄不能轉身的煙囪岩地形,要突破這個瓶頸必須奮力一搏,翻越煙囪岩將身體曝露在懸垂的北壁上,正下方是一千五百公尺深的中隆布冰河。洪賓在氧氣瓶供應不順的情況下,歷經了一個小時的奮鬥仍然無法突破這道難關,由安索德接手,他費盡九牛二虎的力氣終於突破了。爬上去之後,安索德向基地營報告,現在只能繼續前進,不能回頭了,因為根本找不到一個安全的支點,可以確保下降。

1963年埃峰西稜的攀登,可以放在整個喜馬拉雅登山史的背景來解讀。埃峰北面自1921年至1938年間,經過英國遠征隊七次的探索與開拓,兩代英國最傑出的登山家,包含:馬洛李(George Leigh Mallory)、歐戴爾(Norman Ordell)、史麥特(Frank S. Smythe)、希普頓(Eric Shipton)、提爾曼(Bill Tilman) 等人的努力,始終未能突破東北稜上的第二岩階 (the Second Step),並且留下了馬洛李與艾文失蹤的謎團。

二戰以後,亞洲政治情勢劇變,中共控制了西藏地區,喜馬拉雅山脈北面的入口被封鎖了,信仰回教的巴基斯坦自印度分離出來獨立,英美兩國角逐印度次大陸與中南半島的控制權。尼泊爾古王國開放邊境,登山者轉道由喜馬拉雅山脈南側進擊。自1950年法國遠征隊首登安拿普娜峰,到了1960年道拉吉利峰的登頂,10年間,除了偏處喜馬拉雅山脈北側的希夏邦馬峰外,其他所有的十三座八千公尺巨峰都被登頂了。

三度(193819391953)嘗試攀豋世界第二高峰K2未竟全功後,美國新一代的登山者轉向由新路線登頂世界最高峰的目標。然而瑞士人1956年埃峰第二次登頂途中,同時自西圈谷登上了羅茲峰與紐布茲峰,這個Triple Play的壯舉,確實在美國登山者的心理嵌上了一道陰影。第一支美國埃峰遠征隊,要由傳統路線攀登埃峰,創下美國人首登的紀錄,或是要冒著失敗的風險嘗試從新路線登頂,以突破前人的成就,這個雙重目標,從遠征活動的籌備期間,一直到發起登頂攻擊令的最後時刻,一直是這支遠征隊內部揮之不去的主要矛盾。

當皮亞利、阿孟森、與史考特相繼登臨地球南北兩極後,第三極地-喜馬拉雅山脈在二十世紀初期即成為新一代探險家的目標。當時人類能否在八千公尺以上的高山低氧環境中生存,仍是一個未知的難題。

探險家和科學家一樣,他們都試圖解答歷史上遺留下來的一些難題。如同化圓為方這個幾何學上的問題、費瑪定理一般,每一個地理學上的難題,例如:找到通往亞洲的航線、人類是否能在八千公尺海拔生存、飛機能否不著陸繞行地球一週飛行、最深的海溝在哪裡,載人的潛艇可以到達嗎,等難題,也都是耗盡了許多的年輕的生命與青春的歲月。而一道難題解開之後,後面又隱藏著更困難的題目,留給下一代的青年人來揭開謎底。

探詢未知的世界-從這個觀點來看,探險家與科學家、藝術家的心靈是異曲同工的。科學上的難題,可能會讓許多天才窮一生之力而不得其解,歷經百年甚或千年而未能突破。而探險的代價容或不同,它常常需要以生命去換取開啟這道難題的鎖鑰。

「人為什麼要爬山?」馬洛李的名言:「因為山在那裡」這話充滿了哲學的遐思。一代又一代的探險家為了追尋夢想,一波又一波的奔向那些地圖上空白的地域,或是攀上那看不到盡頭的垂直山壁。當一個謎題解開了,這些具有無比創意的年輕人很快的又發現了其他的更有挑戰性的目標。「人類因夢想而偉大」,這些曾被視為離經叛道的青年,卻因為他們的創意與毅力不斷的推動人類的文明前進。

1963522日這一天,湯姆洪賓與威利安索德由洪賓雪溝上登,突破了橫亙埃峰北壁上緣的黃階帶登頂成功,解開了一道難題,開啟了喜馬拉雅登山運動新路線攀登的時代。


後記

埃峰西稜 (Everest West Ridge) 這本書在我身旁大概已經有25年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拿來翻閱一陣。這本書的封面,兩名登山者走在西肩的雪稜上,正前方拔起黑色巨大的岩稜,一層又一層的往上堆疊,直到那雲霧繚繞看不見盡頭的山巔,這一幕總是讓我閉目沉思,在山面前人是多麼的渺小,但這兩隻小螞蟻意志是多麼的堅定。這本書的圖片絕美,文字動人,不可不讀。


行程記錄
(Chronology):

1963

日期

行程記錄

隊員

2/3

自舊金山出發


2/13

抵達尼泊爾首府加德滿都 (Kathmandu)


2/20

自加德滿都出發,自Banepa步行至Pannchkal


2/21

PanchkalDolalghat


3/5

抵達Piujan


3/9~3/14

Thyangboche13,000英呎,進行高度適應


3/16~3/19

Lobuje16,000英呎,繼續高度適應


3/21

昆布冰河源頭建立基地營,17,800英呎


3/22

探勘昆布冰瀑

Nawang Gombu, Lute Jerstad, Willi Unsoeld, Jim Whittaker

3/23

Jake Breitenbach死於冰塔崩塌


4/2

於西圏谷(West Cwm)建立ABC21,350英呎


4/7~4/13

探查西稜(West Ridge)路線至25,100英呎

Barry Bishop, Dave Dingman, Tom Hornbein, Willi Unsoeld

4/16

抵達南鞍(South Col),26,200英呎

Lute Jerstad, Dick Pownall, Chotari, Nima Tenzing

4/16~5/13

於西肩(West Shoulder)以纜線運補物資

Al Auten, Barry Corbet, Dick Emerson, Willi Unsoeld, Tashi, Nima Tenzing

4/27

南鞍第一組攀登隊自ABC出發

Ang Dawa, Norman Dyhrenfurth, Nawang Gombu, Jim Whittaker

4/28

南鞍第二組攀登隊自ABC出發

Barry Bishop, Girmi Dorje, Lute Jerstad, Dick Pownall

4/29

支援隊與羅茲峰攀登隊自ABC出發

Dave Dingman, Barry Prather

5/1

下午1點,自南鞍路線C6出發強風中登頂成功;攝影隊抵達28,000英呎。 (Ang Dawa, Norman Dyhrenfurth)

Nawang GombuJim Whittaker

5/2

所有隊員下撤,第二組攀登隊協助第一組自南鞍下撤。


5/15

在西脊基部建立C4W25,100英呎


5/16~5/17

暴風吹垮C4W,隊員下撤至C3W

Dick EmersonC3W途中露宿於冰河裂隙中。

Al Auten, Barry Corbet, Tom Hornbein, Willi Unsoeld

5/18~5/19

西稜攀登隊於C3W休養。

南鞍隊自ABC出發攻頂。

Barry Bishop, Lute Jerstad, Dave Dingman, Girmi Dorje

5/20

西稜攀登隊重返C4W


5/21

南鞍隊上攀至C627,450英呎。

西稜隊橫渡北壁建立C5W25,200英呎。

Barry Bishop, Lute Jerstad

Al Auten, Barry Corbet開路,Ang Dorje, Ila Tsering, Passang Tendi, Tenzing Nindra, Tenzing Gyalsto, Dick Emerson, Tom Hornbein, Willi Unsoeld運補。

5/22

下午3:30,南鞍隊登頂成功。

下午6:30,西稜隊登頂成功。

往南鞍下山途中,日落後與南鞍隊會合,在28,000英呎處露宿。

Barry Bishop, Lute Jerstad

Tom Hornbein, Willi Unsoeld

5/23

Dave Dingman, Girmi DorjeC6上方接應4名登頂隊員,並於晚上10:30回到ABC


5/24

遠征隊返回基地營。


5/26

Barry Bishop, Willi Unsoeld由直昇機自Namche Bazar運送至加德滿都Shanta Bhavan醫院


6/9

遠征隊返抵加德滿都


2006年7月5日 星期三

1953年美國K2遠征隊的山難事件

Case Study1953年美國K2遠征隊的山難事件



背景介紹:

1953年美國人第三度挑戰K2,由經驗豐富的Charles Houston領隊,陣中不乏Robert BatesGeorge BellPete ShoeningTony StreatherRobert CraigArthur GilkeyDee Molenaar等好手。

這支隊伍採用逐營推進的極地遠征方式,但是沒有僱用任何的高地挑夫,自6/19Godwin-Austen Gl. 建立BC (5060M),至8/1在阿布魯茲稜脊上順利的建立了C1C8 (7772M) 8個高地營。途中突破了最艱險的House’s ChimneyBlack Pyramid等主要障礙。

C8位於K2阿布魯茲稜脊的肩膀上,從這裡到K2峰頂是一片坡度平緩的肩部地形,再加上最後一段峰錐的懸垂冰河地形,可說是登頂在望。然而7/11號以後天氣逐漸惡化,暴風雪的時間延長了,而且中間間隔的好天氣的日數也越來越短。8/2全體隊員8 人風雪中在C8集結,結果一連多日的暴風雪,將所有隊員困在C8,進退不得。8/7 發現 Gilkey 的兩腳出現血栓的現象,爾後兩天病情惡化,已經有三個血栓隨著血液流到了肺部,Gilkey不但無法行走,而且隨時可能病危。

8/10暴風雪中全員下攀,做了一個擔架運送Gilkey,由於連日風雪,原來的路線有雪崩的危險,因此由狀況不錯的Tony StreatherRobert Craig組成繩隊往下探尋下攀至C7的路線。其餘5人,分別以繩索確保Gilkey擔架,前方左右兩人負責引導方向,後方左右兩人負責控制速度與穩定,上方一人負責制動。越過肩部地形後,坡度變得非常陡峭,傷患運送作業更是困難。下午3點準備往C7橫向移動時,Geoge Bell意間發生墜落,瞬間撞擊了下方的兩組繩隊,造成集體墜落,所幸Pete Shoening在上方確保,將冰斧牢牢的插在岩石的上方,以一把冰斧制動住六個隊員,這是登山史上的奇蹟。


除兩名隊員輕傷外,Charles Houston撞到頭部意識不清,但力上攀回到第七營的位置,等到所有隊員全部都安置後,準備去接應擔架上的Gilkey時,卻發現混亂中Gilkey消失不見了,在雪坡上也看不到人何滑落的蹤跡。為求活命,眾人只好在狹仄的第七營Bivouac,第二天在風雪中繼續下攀至C6George Bell雙腳腳趾凍傷,腳穿不進登山鞋,只好用小刀切開登山鞋把腳塞進去。而意識不清的Charles Houston三不五時要把帳篷割開一個洞口來呼吸新鮮的空氣。就在這種十分困難的處境下,七名隊員互相照顧,自8/118/14間逐營下攀,回到C2,聯絡官Atta-Ullah派遣挑夫至C2接應;8/15所有隊員,除了神秘失蹤的Gilkey外,終於安全的回到BC

討論:

  1. 對於這個遠征活動,您的感想如何?
  2. 如果您是領隊的話,就整個攀登策略,您會如何規劃?
  3. 如果在高地營有隊有身體不適,如果您是一個登頂慾望強烈的隊員,天候絕佳,您的生理與身體狀況也在最佳狀態,您的期望為何?
  4. 如果領隊遴選攻擊隊員,您被安排在第二波攻擊,必須先運補支援第一組隊員至攻擊營就位,您必須回到前一個營地後補,您心理的感覺如何?
  5. 您是否願意擔任高地運補的工作,整個遠征活動,除非意外的狀況,您都不會被領隊定位為攻頂隊員?

行程記錄:

日期

行程記錄

5/25

從紐約出發

5/26

飛抵巴基斯坦首都喀拉蚩 (Karachi)

5/28

飛抵羅瓦賓第 (Rawalpindi)

6/1

飛抵史卡都 (Skardu)

6/5-6/11

從史卡都行軍至艾斯科里 (Askole)

6/12-6/19

從艾斯科里行軍至基地營 BC

6/20

探路至第一營 C1 (Bates, Craig, Gilkey)

6/21-6/27

運補第一營

6/25

建立第一營 C1 (Houston, Bates)

6/27-6/28

探路至第二營 C2 (Houston, Craig, Bell)

6/29

風雪

6/30

運補第二營

7/1

建立第二營 C2 (Craig, Gilkey)

7/1-7/5

運補第二營,探路至第三營 C3 (Craig, Gilkey)

7/6-7/8

運補第三營

7/8

建立第三營 C3 (Houston, Bates, Bell, Molenaar)

7/9

探路至第四營 C4,並攀登 House’s Chimney 至第五營 C5 (Houston, Bell, Molenaar)

7/10

運補第四營

7/11

短暫風雪

7/12

建立第四營 C4 (Bell, Molenaar)

7/13

運補第三營與第四營

7/14-7/16

風雪

7/17-18

運補第四營及上House’s Chimney

7/19

天候惡劣,運補上House’s Chimney,建立第五營 (Bates, Bell, Schoening, Streather)

7/20

天候惡劣,探路至第六營 C6 (Bates, Schoening)

7/21-7/22

運補第四營至第五營、第五營至第六營

7/23-7/24

暴風雪

7/25

酷寒,運補至第六營 C6半路

7/26

建立第六營 C6 (Houston, Craig, Bell),運補至第六營

7/27

探路至第七營 C7 (Houston, Craig, Bell)

7/28

風雪

7/29

運補至第七營暫存倉

7/30

建立第七營 C7(Gilkey, Schonening),運補至第七營

7/31

探路第七營以上路線至第八營 (Gilkey, Schonening)

8/1

建立第八營C8 (Gilkey, Schonening)

8/2

全員在第八營會合

8/3-8/9

暴風雪,全員困守第八營。

8/7發現Gilkey 病情,往下探回程新路線。

8/10

09:00下攀,15:00發生意外 Gilkey 失蹤,於第七營緊急避難。

8/11

下攀至第六營

8/12

下攀至第五營

8/13

下攀至第四營

8/14

下攀至第二營

8/15

返回至基地營

8/16

停留在基地營

8/17-8/22

從基地營至艾斯科里 (Askole)

8/23-8/26

從艾斯科里至史卡都 (Skardu)

8/28

飛抵羅瓦賓第 (Rawalpindi)


營地高度表:

營地

高度 (公尺)

BC

5060

C1

5395

C2

5883

C3

6309

C4

6553

C5

6706

C6

7102

C7

7468

C8

7772


隊員名單:

姓名

經歷

Colonel M. Ata-Ullah

1953美國K2遠征隊聯絡官,1954年義大利K2遠征隊聯絡官。

Robert H. Bates

1938美國K2遠征隊、1953美國K2遠征隊

George I. Bell

1953美國K2遠征隊,1955羅茲峰國際遠征隊、1960馬歇布魯(Masherbrum)峰首登,專業的生物與醫藥數學家。

Robert W. Craig

1938美國K2遠征隊,曾任American Alpine Club Vice President1974帕米爾高原國際山岳營。

Arthur K. Gilkey

1953美國K2遠征隊,年輕的地質學家,哥倫比亞大學博士候選人,事故發生後,哥倫比亞大學授予榮譽博士學位。American Alpine Club成立Gilkey基金,以協助科學家從事山岳科學研究;阿拉斯加Gilkey冰河、智利安地斯山脈 Cerro Gilkey 峰。

Charles S. Houston

1936英美楠達戴維 Nanda Davi遠征隊首登1938美國K2遠征隊領隊、1953美國K2遠征隊領隊。美國印度和平工作團(Peace Corp)團長,高海拔生理研究權威。

Dee Molenaar

1953美國K2遠征隊,著名的山岳地圖製作者,The Challenge of Rainier作者。

Pete Shoening

1953美國K2遠征隊,1958加歇布魯I(Gasherbrum I)遠征隊首登,1967南極洲Mt. Vinson 首登,1974帕米爾高原P19北壁首登,列寧峰登頂。

Tony Streather

英國駐印度、巴基斯坦軍官,1950年參與挪威遠征隊首登Tirich Mir(1950)1953美國K2遠征隊,1955英國金城章嘉遠征隊首登,1957哈佛大學 Haramosh 遠征隊領隊,1976英國陸軍埃峰遠征隊領隊。

資料來源:

K2: The Savage Mountain, by Dr. Chalrles Houston and Robert Bates

K2: Challenging the Sky, by Roberto Mantonvani and Kurt Diemberger

In the Throne Room of the Mountain God, Galen Rowell

聲明:

本文不做商業用途,圖片、相片翻拍來自於以上書籍,版權皆屬原版權人所有。


後記:

應一元兄之邀寫這篇文章,與七頂峰的隊員分享過去我登山寫作的一些心得。本來想談1983年庇古巴特峰的山難過程,談人如何在生死交界面對自己,與友伴共處。可是除了張銘隆的「探險手記」(民生報出版,已絕版,可在縣立圖書館借閱) 與「喜馬拉雅的愛與死」這捲遠征記錄片,以及「美國山岳年鑑」1981年版關於此峰首登的記錄外,幾乎沒有其它比較詳實的記錄。

大約花了一個月的時間重讀 K2: The Savage Mountain 這本山岳名著。 然後,試著將整個遠征過程中最驚險的事蹟寫下來。

這個半世紀前的故事,雖然他們並未登頂 K2 這座被登山者視為MOUNTAINEER'S MOUNTAIN 的世界第二高峰,但這個故事卻一直流傳下來,成為喜馬拉雅登山史的一部份。Y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