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4月20日 星期三
因緣具足,夢想成真 之一
6、7年剛搬來宜蘭的時候,有一天出去散步,沿著古魯林道走到了大元山鞍部,遠遠的望見了腳下的南澳北溪碧綠湍急的河水,在一片斜坡崩塌地前就折回了。下山前還用手機與遠在苗栗的父親通話,聽他提起南澳北溪源山洪暴發時挾著兩層樓高的水牆傾瀉而下的景象,那是一個什麼樣的洪荒世界呢?
今年初終於走通了蘭坎大白下白米溪出蘇澳,南澳北溪的念頭就開始蠢蠢欲動了。這段時間認識了英杰,他是研究宜蘭泰雅歷史的專家,大同南澳這一片遼遠的山域,散佈著許多的泰雅舊部落,以及密如蛛網般部落間與平原間往返的泰雅古道。英杰曾經多次陪同泰雅耆老深入南澳的心臟地帶,行走老人記憶中半個世紀前的舊道,從古魯經過南澳北溪、大濁水北溪出金洋村。聽他娓娓道來,嚮往更甚。
透過英杰又認識了鄒老師,他是這片山區的傳奇人物,獨自一人帶著一把山刀一個求生便當盒就走遍了蘭陽平原週遭杳無人跡的雪山山脈與中央山脈荒蕪的山徑。
去年九月颱風山洪,古魯林道處處坍方面目全非,曾經進去探路,發現越過古魯溪後的古魯林道的坡腳已經被沖毀不見蹤影,遠望山上有許多坍方,不敢隻身深入。六月初,乃坤跟郁娟以三天時間順利的走通了寒溪到翠峰湖,大大振奮了我的信心。帶著山刀、指北針、等高線圖,就冒然的往前推進。結果功課沒做足,越過第一處崩崖就被困住了,陡峭的樹林斜坡內亂石累累,彷彿隨時都會崩塌。撤退時往上探路下撤時,在碎石坡上滑落到峽谷邊,手腕處還撞出一個刃口。回家後,就寫了一封信跟鄒老師請教如何越過這個艱難的地形。
六月底,正巧阿棟至Y仔Y一遊,就一起進去探路。
剛進入古魯林道500公尺左右,有一片寬達100公尺以上大面積的第二崩塌地,自上方的廢棄林道傾瀉而下。越過這片地形時,發現有一個便當盒掛在山徑邊的插在地上的一根木棍子上。背面以簽字筆畫了一張簡圖,說沿古魯溪上溯,越過兩個小瀑布後,從右側上切,接上古魯林道,屬名「鄒仔」,日期6/23。
走完前面這段古魯林道,經過廢棄的大元工作站後,我們依簡圖的指示沿古魯溪上溯。從第一崩崖下方的溪谷行進,小心的攀越了溪右岸瀑布邊巨石地形,繼續往前推進,到了一處S型的瀑布峽谷止步,我爬過去瞧瞧,很有趣的地形,但是路可不會從這裡穿越吧。往回走,我們仔細的在溪左岸尋找一些蛛絲馬跡,尋尋覓覓,竟然在一個小瀑淺潭邊的小片崩崖斜坡樹枝上看到一條小路條,用回收的選舉布條人工製作的。嗯! 正是鄒仔的風格。
阿棟一馬當先,手腳並用一步一步從碎石坡左側往上爬,坡度大約是50度,著腳處皆是浮石,幸好還有一些草根樹枝可以攀附,但一路上去還是不斷的落石,只能等他爬到高處轉折的地方,才可以跟上去。進入上方的樹林後,路跡往左橫渡,再斜切上去,最後接上了古魯康莊大道。
一路上來,都有選舉路條的引導,可以安心的往上運動。看來是鄒老師利用端午假期特地走了一遭,幫我先把路鋪好。呵,這是什麼樣的緣分啊!
我們在烈陽下沿著古魯林道往前推進,在第五崩崖處折返。YM
待續…
2011年4月18日 星期一
John Bachar
獨攀,可說是探險運動終極的形式,無論是在大岩壁上、冰雪巨峰上、中央山脈縱走上、或是一個渺無人跡蒼茫的中級山上,對一個登山者或攀岩者都是心智最大的考驗,因為你無所依賴也無所繫絆,就是一個人面對一個未知的世界,一步一步一吋一吋的去追尋自我的存在。
1983年前後,我持續追蹤一些當代最傑出的登山者的動態,可是不到3、5年間,一大批當時最有創造力的登山者幾乎都殞滅殆盡了。日本的植村直己這位最偉大的探險家單獨一人架狗撬從艾爾斯梅爾島抵達北極點,再繼續縱貫整個格陵蘭島,最後卻在冬季獨攀麥肯尼峰後下山途中失蹤了;加藤保男在第三次的冬季攀登埃峰後在南峰與等候他一起下山的小林利明會合後也失蹤了;曾經率隊開創了Jannu北壁、金城章嘉北壁、K2北壁新路線的小西政繼在攀登馬那斯鹿峰攻頂途中失蹤了;Peter Boardman與Joe Tasker這兩位開創了喜馬拉雅大岩壁攀登紀元的搭檔,在埃峰北東稜越過第二岩塔後也失蹤了;Alex McIntyre 在安拿普娜南壁中央岩壁上被落石擊中喪生;第二位完登14座8,000公尺高峰的波蘭豋山家Jerzy Kukuczka在攀登喜馬拉雅大牆最後的難題羅茲峰南壁也因為6mm二手登山繩斷裂墜落喪生了。
那好長的一段時間,因為我親身的經歷,對於登山運動一直存有強烈的悲劇色彩,認為凡是從事這種運動旅途的終點就只是一站,老天爺特別的眷顧者才能倖存。
近來父母年邁體衰,驀然驚覺生命像花朵一般,一旦開始凋萎,你要攔也攔不住了! 讓我重新思索生命的本質,我們應該循規蹈矩做個正常人,等待著日薄西山的那一天,還是像Bill Tilman 駕著Mischief蜉游大海不知所止呢?
這些探險家雖然消逝了,但是他們精采的一生所散發出來的光與熱,會照亮著年輕的生命,那能量會不斷的傳續下去,永不熄滅。YM
2011年4月17日 星期日
三 星 山
以前我來找過這個登山口,就是沒找到,還爬錯了山頭。這回事先問了警察先生,可是他先說林道入口三百公尺那個就是,我想不可能吧,那我也走過;再說,不到六公里處,入口不是很明顯,我心想就是這個了。
沿著翠峰湖林道過了5公里處車速放慢,很怕又錯過了登山口。過了5.5公里標示排不遠,在左側一公尺高的水泥護坡邊看到一絲路痕,還不確定,又往前開到6公里處,再繞回來停車。
前面這段山徑走在杉林下,四周綠意盎然,路跡不是很明顯,上面佈滿了殘枝落葉青苔,每一步都很鬆軟舒適,但今天登山的心情有點緊張,試著讓自己放慢步伐,但還是走得蠻急的,花了12分鐘就爬上第一段陡坡上到一個類似稜線的地方,尾稜似乎是從北面爬上來的。心想如果還是這種坡度,可能半個小時就登頂了吧。可是三星山這中央山脈的第三座一等三角點,有這麼容易嗎?
果然這稜線斷斷續續很不明顯,先是出現了矮箭竹林,接著芒草叢也出現了。抬頭看好像山頂很接近了,但是一從針葉林出來就鑽進了芒草叢,有時要抬頭看尋找路條,有時只能夠匐身探尋路跡的方向,每每在失望與希望間轉折。非常感謝前人的路條,總是在不確定的時機帶來一線希望。從矮箭竹林間穿行,長褲都濡濕了,擔心若下雨了可能會失溫。芒草叢要輕輕的撥開,可是如果太密了就要用身體去擠,好幾次眼鏡都被打掉了。
路程雖然不遠,對於獨攀的登山者心理卻是很好的考驗。每每看到前面的樹梢與地勢,總覺得應該是要登頂了,可是那只是另外一片帶狀的樹林,往前走又鑽入了另一片不見天日的芒草叢。經過了十幾個回合吧,終於登上了有一等山角點與對空布條的三星山頂,費時50分鐘左右。
不敢多做耽擱,下山卻找不到方向,山頂四周都是一樣的芒草叢,非得撥開來才能夠找到一點路痕。下山時有兩次差一點就迷路了,在芒草堆裡由上往下走實在很難分辨路跡,一不小心就走錯了。心裡很機警,稍微錯失了方向,就回頭往上走,如果還看不出來,就再往上走,直到找到正確的方向為止。說實在,真的很容易迷路,只要差個兩公尺,就是密密麻麻的樹叢草叢,讓人無從判斷。
一路很濕滑,很怕滑倒,走到後來膝蓋很僵硬,到了最後一段陡坡前,兩條腿都打上護膝,林下天光漸暗,心想不要十分鐘就回到林道,就放慢步伐慢慢的下山。下山因為來回找路,結果也是花了50分鐘。回到車邊霧已經上來了,卸下護膝,喝口水,就一路飛車下山了。
從太平山林道下來一路大霧瀰漫,有時只有不到20公尺的能見度,要靠馬路中央的黃色標線才能摸索方向,決定換成二檔行駛,我可以比較專心看路,時速不到40公里。戰戰兢兢開了半個小時左右,到了「中間」後才逐漸脫離了霧區,天色雖然暗了,但心情也比較篤定了。YM
2011年1月3日 星期一
2010年6月5日 星期六
安拿普娜南壁書介
林友民 2010/06/01
「人為什麼要登山?」
每一個登山者得面對至親好友提出這個詰問,在困頓艱險的旅途中,也不免自我懷疑到底為什麼要登山? 攀登安拿普娜峰南壁的勇士,道格爾‧哈斯頓 (Dougal Haston) 在及膝的深雪中排雪開路時,機械性重複的一步一步的抬腿前進,心中有個疑問:「我是否真的了解自己? 而登山真的愉快嗎?」
英國著名的登山家馬洛李 (George Leigh Mallory) 的名言:「因為山在那裡」 (Because it is there),巧妙的應付了這個問題。但是如果進一步追問,登山真要以生命與青春為賭注嗎? 登山者面對這個難題時,總是緘默而逃避的。
登山運動起源於歐洲的阿爾卑斯山脈,其間許多著名的地標,都因為曾是登山者開創的攀登路線,或是遇難的地點,而流傳於世。
18世紀英國的貴族遠渡英吉利海峽來到阿爾卑斯山腳下的霞慕尼 (Chamonix) 與策馬特 (Zermatt),雇用當地的牧羊人為嚮導,在阿爾卑斯山區健行,並進行博物學的研究,登山運動開始蔚為風潮。
1786年,在瑞士科學家索修爾 (Horace-Bénédict de Saussure) 的賞金獎勵下,巴卡德醫生 (Dr. Michel Paccard) 與嚮導巴馬特 (Jacques Balmat) 首登了白朗峰 (Mont Blanc),揭開了阿爾卑斯登山運動的序幕。
直到1865年,阿爾卑斯山區當時只剩下險峻的馬特洪峰 (Mt. Matterhorn) 未曾被登臨。英國的畫家與雕刻師懷恩泊 (Edward Whymper) 歷經八次的失敗,在義大利登山隊的競逐下,終於搶先登上瑞士最著名的地標馬特洪峰。然而這一次攀登卻以悲劇落幕,有四名隊員於下山途中墜落致死。
此後,登山者嘗試從不同的路線攀登這些山峰,先是稜線,後是稜線之間的山壁,阿爾卑斯登山運動進入了一個新的轉捩點。當阿爾卑斯山脈所有的山峰與路線都被克服,愛格北壁 (Eigerwand) 則可說是「最後的難題」(the last great problem) 了。
愛格北壁聳立於葛林瓦德 (Grindewald) 與克蘭斯德格 (Kleine Scheidegg) 山村的背面,整片懸垂的山壁高達1,800公尺,因為落差很大,本身就形成了一個微氣候的地形,北面吹來的鋒面在此不時形成一團雲霧,惡劣的氣候加上不斷的落石與雪崩,所以向來被視為一個自殺的目標。
歐陸年輕的登山者胸懷大志,自1935年夏季起,陸續駐紮於愛格北壁的山腳,等待著最佳的攀登時機。山下的村落也沒閒著,風聞而來的媒體四處散播這個聳動的消息,居民與遊客擠在望遠鏡前,愛格北壁就像是一個超級巨大的螢幕,登山者在這片山壁上演著行動劇,一步一步的往上攀登,觀眾們則隨著攀登的劇情屏氣、凝神、驚呼、哀嘆。往往一陣雲霧過後,登山者消失了蹤影,一夜風雪之後,他們又現身了。愛格北壁上許多著名的地標,例如:死亡露宿地 (the death bivouac)、神仙橫越路 (the god’s traverse)、白蜘蛛 (the white spider) 等,都因為曾是這些年輕人開創的攀登路線,或是罹難的地點,而流傳於世。
安拿普娜峰是第一座被征服的八千公尺巨峰,她在喜馬拉雅登山史上扮演著無比重要的意義
喜馬拉雅山脈的開拓,也歷經了類似的過程。但是它的高度對於人類生理所帶來的障礙,以及其孤遠未明的地理位置,每一座主要的喜馬拉雅巨峰都是歷經了半個世紀以上許多代登山者前仆後繼的奮鬥,才終於揭開了她神秘的面紗。每一座喜馬拉雅巨峰的攀登,就像尋找南方大陸、探查北冰洋的航路,以及北極與南極的探險一般,都是一頁頁壯闊的歷史,記載著許多動人心弦的故事。
「安拿普娜峰是第一座被征服的八千公尺巨峰,她在喜馬拉雅登山史上扮演著無比重要的意義;1950年由莫里斯‧赫佐格 (Maurice Herzog) 所率領的法國遠征隊成功的登上了安拿普娜峰頂。」
安拿普娜峰的首登可說是一個奇蹟,因為她隱身於錯綜複雜的山嶺背後,過去從未被探查過,所以當時地圖上所標示的的稜線山谷位置也是錯誤的。由赫佐格所率領的法國遠征隊的首要目標即是卡利康達基河 (Kali Gandaki) 對岸高聳入雲的道拉吉利峰 (Mt. Dhaulagiri)。然而經過幾週密集的偵查後,在道拉吉利峰的東側與北側絲毫無法找到任何可以上切的起攀點,因此就將目標轉向了安拿普娜峰。
時序已是印度洋季風即將壓境的5月中旬了,他們才終於找到一條可以切入安拿普娜北面冰河谷的峽谷通道,並在那裡建立了基地營。赫佐格帶著這一群卓越的阿爾卑斯好手,提雷 (Leonel Terray)、拉修納爾 (Louis Lachenal)、雷彪飛 (Gaston Rébuffat) 等,於短短幾週內在盤根錯節的冰河谷中找到一條路線,順利的翻越鐮刀冰壁。6月4日,赫佐格與拉修納爾終於登上峰頂,然而季風也開始發威了。下山途中頻繁的雪崩,將他們困陷在冰河裂隙中,最後經歷了九死一生才得歷劫歸來。但是赫佐格的手腳嚴重凍傷,奧都醫生 (Jacques Oudot) 在歸途的火車上為他手術截肢,也成為最為撼人心弦的故事。
從1950年安拿普娜峰的首登,到1964年高僧贊峰的登頂,短短15年間,所有8,000公尺以上的14座山峰都已經被登頂了。
「在喜馬拉雅登山史上,我們已經走到1865年阿爾卑斯登山史相同的一個轉捩點。當時,馬特洪峰是最後一座被登頂的主要山峰,登山者從此轉而由較困難的路線攀登,先是由稜脊,然後是巨大的山壁,因而發展出新的技術與裝備,以克服每一個繼之而來的障礙。」
本書作者克里斯‧鮑寧頓 (Sir Chris Bonington) 可說是喜馬拉雅大岩壁攀登時代的主要推手之ㄧ。鮑寧頓本人也是一個阿爾卑斯登山好手,1962年與好友伊安‧克勞福 (Ian Claugh) 創下了愛格北壁英國人首登的紀錄。又在1960年與1961年,分別參與了安拿普娜II峰與紐布茲峰 (Mt. Nuptse) 南壁兩次遠征隊登頂成功,可說是戰後英國登山家當中,少數同時具有喜馬拉雅遠征經驗與阿爾卑斯大岩壁攀登技術的登山者之ㄧ。
因此當鮑寧頓提出攀登安拿普娜南壁的構想時,很快的糾集了英國當代最優秀的一批登山菁英。藉著唐‧威廉斯 (Don Whillians) 豐富的經驗與精準的判斷力,道格爾‧哈斯頓源源不絕的熱情與驚人的爆發力,再加上其他隊員以奮戰不懈的精神以及高超的攀登技術,突破了安拿普娜南壁上兩道主要的天險──刀刃冰脊 (Ice Arête) 與大岩階帶 (Rock Band)。歷經兩個月艱苦的攀登,在季風來臨前的一刻,終於登上安拿普娜南壁,並且揭開喜馬拉雅大岩壁攀登時代的序幕。
這是鮑寧頓遠征系列書籍中的第一本處女作,他以冷靜的筆調描繪整個遠征活動的心路歷程,從發想、組隊、跋涉、攀登、面對最後悲劇的過程。
鮑寧頓於這本書中,他一方面生動地描寫第一線的攀登隊員所面對困難的地形時的攀登過程,同時也深刻刻畫出隊員之間相互競爭、追求表現的微妙心理狀態,以及在登頂前夕,隊員們因為長期處於高海拔的艱難環境下,幾乎都面臨著被環境擊潰的心理困境。同時,他也忠實的剖析自己做為一個第一次身為遠征隊的領隊,所面對可能失敗的龐大壓力。以及一個一流的登山者在追求團隊成功,與自我登頂的成就之間的掙扎。又毫不保留的呈現給讀者他那熱情又充滿猶豫與矛盾的迷人精神特質。
所有的喜馬拉雅遠征隊無不祈求著登頂的榮耀與喜悅,然而長時間高難度的攀登與漫長艱辛的運補作業,到了遠征後期已經將大多數隊員都擊垮了。此時開始進入季風時節或是嚴寒的冬季,天氣一天比一天更加惡劣,登頂的機會也越來越渺茫。原來的夢想已經成為了夢魘,大家心裡只想著趕快把它幹掉,回家去吧!
等到我要前進時,雲霧已經湧了上來,雪花從山坡上嘶嘶的滑落,一瞬間這片山谷從熾熱的火爐搖身一變成為冰凍的世界。我在固定繩上以猶瑪上攀,試著每往前推動十次再休息一次。
「這純粹是心裡的問題,強迫自己前進吧!」我告訴自己。但是我的意志力終究不足,儘管馬丁與尼克速度緩慢,但此刻他們已經走得很遠了。一會兒就剩下我一個人在漫天飛舞的雪花中,孤伶伶的在刀片般鋒利的刃稜上往上面的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小鞍部推進。我的速度只剩下推進一次猶瑪就要停下來一次,雙腳不斷的在步階上滑落,我搖搖晃晃笨手笨腳的翻過刃稜,進入了背面的雪溝。
我趴在雪坡上啜泣著,滿腹挫折與疲憊。我抬頭看著上方的稜脊,「我一定上不去的,得下去休息才行,就算我上到第四營,以我現在的狀況,明天我勢必無法在稜脊上運補前進。」
我決定要下山,轉身沿繩往下滑了幾呎,但是一個念頭讓我停了下來。如果我自己都放棄的話,那如何要其他人使盡渾身解數呢? 一陣劇烈的咳嗽讓我盪在固定繩上,帶著眼淚與咳嗽,試著鼓起勇氣再繼續前進。
我回頭又往上走了幾步,從上面下來30英呎不過幾秒鐘,但是要爬回去卻要耗掉整整15分鐘。此時真是天人交戰,我的身體哀號著要下山,理智告訴我上去也幫不上忙,一種責任感與自尊卻驅策著我繼續前進。我覺得快被這兩股相互激盪的衝動給撕裂了,也因此影響了我的判斷力。
這實在不妙,我再次望去,其他人已經走遠,我也沒辦法通知他們我得下去了,但真的感覺我絕對不可能爬上稜脊,更何況是營地前面那段歧路呢。我轉身朝第三營而降,下山如此輕易真是可怕,那是通往地獄的道路,而上山又是如此的艱難啊!
這已經無所謂理性與感性的分際,就是那極少數的登山健兒滿懷信心憑著意志力克服一波又一波的考驗,終能品嘗那最最甜美的果實。以下這一段是道格爾‧哈斯頓登頂成功,回到營地後的一段對話:
當我回到第六營,唐正好要打開通話器,他把通話器交給我,喃喃說道:「一直都是你在聯繫的,這一回還是你來吧!」克里斯嚴肅的聲音傳了進來:「我是克里斯在第四營,你們今天有設法出門嗎?」我回覆道:「對啊! 我們剛爬上了安拿普娜!」收訊情況不佳,他要求我再重覆一次。我正要再講一次時,一股騷動從空氣中傳了過來,基地營清楚的聽到了這個消息,克里斯跟其他的營地終於也聽到了,你可以感受到那股興奮與解脫的情緒,在聲波中來回不停的顫動著。
登頂雖然喜悅,但也經常摻雜著悲劇。面對著這個龐大的山體,潛伏無限危機的地形,以及變幻莫測的天氣,每一支遠征隊每一天都得面對著隨時可能發生的意外,特別是雪崩的威脅與冰塔的崩塌,這種大自然力量的展現,使登山者更加明白自己的渺小。雖然進入冰河前都要祈福,但是一旦悲劇發生了,那種悲傷無力的感覺,緊緊的糾結在倖存者的內心,更何況是那遠在天邊的家人親友呢!
「是伊安,伊安死了,他在第二營前面被雪崩壓死了!」
大夥都從營帳裡衝了出來,呆若木雞的站在草坪上聽著這個噩耗,聽著麥克哭泣著訴說這個意外的過程,那五分鐘之間整個世界像是靜止不動寂然無聲了。
…
我不敢去思量,相對於一位好友的生命,以及我們所投入的青春,與花費的金錢,所得到的這個成功到底是否值得呢? 我想登山,以及它所伴隨的所有的危險,它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想對我們絕大部分的遠征隊員而言也是如此,那自然也是伊安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當你結婚成家後,登山的危險是很難被認為是值得的,我想我們大部分的朋友已經不敢再去思索這個難題了。我們就是愛山,這股熱情操控著我們的生命,引領著我們來到安拿普娜的聖殿。
探險登山如此的危險,可是為何這些登山者還是像鮭魚返鄉般,義無反顧的投入這個看不到終點的探險事業呢?
莫里斯‧赫佐格 (Maurice Herzog) 在他描述安拿普娜峰首登的故事裡,用了一句話做他的結語:「每一個人的生命中都有他自己的安拿普娜。」
這一本安拿普娜南壁可說是探險登山書寫的經典作品之一,它描述一群菁英集體創作、衝突、相互激發潛力的過程,它向讀者展現出他們每一個人在最艱難危險的環境中,如何面對身心的挑戰,為了追尋心中的安拿普娜,奮戰不懈,而將時代的巨輪緩緩地向前推進了一步。
2010年3月12日 星期五
2009年11月21日 星期六
讀守德紀念書
回到宜蘭後順道去了一趟岩館,與美涼談起這件事,他說他也有這本書,我們談到這個孩子雖然有相當的登山經驗與運動攀岩的歷練,但是對於冰雪地繩隊攀登,或許還稍力有未逮,家人可能也不明瞭在高海拔冰雪地攀登步步風險的危機。從書上直升機事後拍攝的照片來看,應該是在稜脊上發生了繩隊墜落,雪地上的足跡看來有點像是在下撤途中發生的墜落。
我不免以為,如果我能夠早點認識這個守德的話,或許可以幫他一把,可是這只是一個天真的想法,連我自己的摯友也還是從我的指間飄逝而去,我也絲毫無法掌握啊!
1983年庇古巴特峰的繩隊墜落,一瞬間三位好友就墜落在稜脊後面1,500公尺的冰河深谷了。「李姊,再30分鐘,我們就要登頂了!」徐慶榮從對講機傳來了清晰而稍稍興奮的聲音:「全程開機,全程開機!」這個滿懷興奮的期待,卻變成了無盡的等待,1小時、2小時…,天黑了,一整夜都沒有消息。第二天終於聽到了昂巴桑模糊的訊息,知道發生了墜落,可是卻也不知道徐慶榮、黃仲杰兩人的下落。昂巴桑撐到了第三天:「張,你一定要來救救我,嗚…!」
我們很難猜測墜落的當時發生了什麼狀況,我們也無法理解是什麼樣的命運帶著這些年輕的生命步上這一條不歸路,而家人親友卻承受著一輩子的哀痛與思念。我也曾經身歷其境,看過父親眼眸裡深沈的焦慮,很想跟失去孩子的父母親分享我的心情。
我曾經追蹤過報紙上的一篇報導,那是一個15歲的日本孩子,一個人從橫濱港出發,駕駛一艘帆船單人橫渡北太平洋。這個訊息持續了兩個星期左右,結果這個孩子就在北太平上的海域失蹤了。我想他的父母親當時在橫濱港口送別時,是懷抱著一個什麼樣的心情呢? 如果他是我的孩子,當他跟我提出這個夢想時,我要如何面對他呢? 如今,我的孩子已經慢慢長大了,如果有一天,他跟我說要駕駛自製的太空船航向伊奧衛星探察那壯觀的火山勝景時,我該如何呢?
生命循著一條我們無法望見的軌道航行,它不是那些普羅社會所認定的目標,它不是那些耀眼奪目的學歷、經歷、獎章,生命本身的價值在那一個過程,珍惜自己的每一天,每一天都在探索,每一天都在實踐。守德24歲的生命雖然短暫,卻是十分的精彩,他珍愛生命的每一刻與每一個與他相遇的緣分,我雖覺得哀嘆卻也要為他鼓掌。友民 2009/11/21